第056章 霞絳與星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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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霞絳與星20
穆宣公府沒有舉辦公開葬禮。
帝國人關註著蟲族戰爭, 穆宣公關註著權利更疊，一個年輕貴族的死亡，是那段時日裏最不重要的小事。
最後, 一個平常的晴天, 穆沈被草草埋葬，在場的只有葉莎, 和已經成為皇後的穆佳玟。
“雖然穆沈是我族弟，但我們從小就不親近, 路上碰面也都當做沒看到對方, 比陌生人還要冷淡。”
穆佳玟不停抹著眼淚，“可今天，看著他的人生這樣落幕, 為什麽我會這麽難過。”
葉莎凝視著剛剛修建好的墳塋, “我們最近經歷的葬禮，已經太多了。”
“莎莎，我很擔心……”穆佳玟握緊葉莎的手，雙眼盈淚, “葉離決心要去前線，我勸他了，可他怎麽都不聽。你說，他又不擅長軍事，去那能做什麽？可是……莎莎, 你最懂你哥哥, 能不能幫幫我？”
“哥哥已經是皇帝了, 親征有特殊的意義。”葉莎長長嘆息, “全人類都在惶惶不安，迫切需要一場勝利, 我們無法阻止，只能期盼他平安歸來。”
穆佳玟哭得更兇了，“沒有別的辦法了麽？孩子還那麽小，葉離要是有個什麽，我真的……”
葉莎沒有回答，沈默地彎下腰，將手裏的鮮花放在穆沈墳前。
她不知道該怎麽勸說驚懼的皇嫂，畢竟連她自己都那麽害怕。
果然，在漫長而又痛苦的擔憂中，惡兆應驗。
剛剛失去旻帝的帝國，在極短的時間內，又失去了第二位領袖。
……
……
葉莎又醒了。
房間內燈光柔和，她剛剛撐開眼皮，眼前一片朦朧。
“醒了，終於醒了。”
耳邊響起林雨大喜過望的聲音，葉莎下意識去看他，“小霖？”
林雨急忙道：“我在，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身上沒什麽力氣。”
葉莎撐著身子坐起，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先前的醫療室了。
這裏是一間臥室，空間寬敞，卻沒幾件家具，只有一張沙發、一個茶幾、一個衣櫃、一個模擬訓練艙，還有葉莎正躺著的床。
裝潢都是冷硬的鐵灰色，沙發是黑的，茶幾是黑的，整個房間只有床上的三件套是柔和的米白色。
林雨和賀舒正陪在床邊。
“這裏是元帥閣下的房間。”賀舒低聲道，“滄瀾艦是戰艦，沒有客房，除了元帥的臥室，就只有軍官單間和士兵宿舍了，那些地方都不適合殿下。”
葉莎身上都是冷汗，她想起身，但腦內陡然躥升眩暈，動作一僵。
林雨連忙扶著葉莎躺下，往她身後塞了個靠枕，“你已經睡了一天了，按理說麻藥的量應該只能維持半小時，誰也沒想到你會睡這麽久。齊禦醫也被嚇得不輕，現在正在召集專家會診，你要是再不醒，帝都星恐怕就會派專員過來了。”
“我做了一個夢，很長的夢。”葉莎低低嘆息，“就跟上次一樣。”
賀舒彎著腰，又在安裝她的探測儀，“多夢是精神壓力的具現，殿下最近思慮太多麽？您有必要好好休息。”
她將探測頭貼在葉莎鬢邊，酥麻的電流流竄入皮膚。
這次葉莎終於聽到了Starry久違的聲音。
“現在帝都星標準時間11月28日，淩晨03：31，殿下晚上好，很榮幸再次為您服務。”
雖然更換了超腦芯片，但只要連通宸宇中樞，AI就會自動同步先前數據，所以這還是原來的Starry。
葉莎手術後的額頭，在療愈艙的治療下，也沒有留下一丁點疤痕。
然而葉莎僅是坐著，卻也覺得異常疲憊，思維和身體都遲鈍緩慢，如同剛剛經歷了一場艱苦的跋涉。
葉莎看著林雨，緩慢地問：“穆沈在哪裏？”
“他……就在外面。”林雨低低嘆氣，“我本來讓他去休息，但他堅持要在門口守著。”
“叫穆沈進來吧。”葉莎虛浮地說，“你們都先出去，我有話單獨跟他說。”
林雨知道葉莎的性格，不是要緊事她不會這麽嚴肅，因此沒有反駁，只帶著賀舒離開房間。
片刻後，腳步又在房間中響起，那聲音沈重躊躇，隔著很遠就停下。
葉莎微微擡頭，語氣聽不出喜怒，“為什麽站那麽遠？走近點，我太累了，沒辦法大聲跟你說話。”
腳步這才繼續慢慢靠近，直到床前。
“殿下……”
穆沈的喉嚨異常沙啞，他還是竭力維持著站姿，挺胸、背手、擡頭，但肩膀卻在微微顫抖。
今天在場的，除了楓亭和滄瀾的人員外，還有不少北宸禁衛、隨行記者，相信這件事很快就會傳揚出去，最後變成黎奐的又一戰績。
而他穆沈，則會成為那戰績新的墊腳石。
穆沈恨得幾乎把拳頭捏碎。
葉莎靜默了片刻，雙眼註視穆沈，目光沈靜如海，“你要哭了嗎？”
穆沈臉上的肌肉都開始抖動，片刻後，又被巨大的毅力控制住。
他重新擡起頭，“沒有，殿下。”
葉莎卻笑了笑，“想哭也沒關系，畢竟我們之後很長時間不會再見面了，作為告別哭一哭，也沒什麽的。”
聽到葉莎的話，穆沈如遭雷擊。
他無法控制地後退一步，似乎不敢置信，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瞪得大大的。
沈默了好半天，眼看葉莎也不說話，穆沈嘴唇蠕動著，懷抱一絲僥幸，期待自己只是聽錯了，掙紮地問：“殿下……您剛剛說什麽？我……我沒弄明白……”
葉莎便平靜地重覆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待會兒你離開這個房間後，我會下令解除你北宸禁衛的職務。”
穆沈茫然地看著她，那雙漂亮的鳳眼中，驟然浮現水光。
“您不要我了嗎？”
可看清葉莎肅穆而冷靜的神情，穆沈明白了，這不是壞心的主人又在跟自己開玩笑。
葉莎是在以皇女的身份下令。
噗通一聲悶響，穆沈雙膝彎折，跪在了床前。
“殿下！您別趕我走！我知道自己犯了錯！因為失敗玷汙了您的榮光……您怎麽罰我都可以！我會努力變得更強，直到有一天能替您征戰星海，我一定會實現的，我以性命向您發誓！殿下，您別不要我，求求您了……”
穆沈埋著頭，用手袖飛快擦過雙眼，可還是有無數灼熱的液體，正無法控制地奪目而出。
他只能反覆擦，反覆擦。
最後以手臂掩面，跪在葉莎床前，無聲地抽噎。
葉莎看他這副模樣，心裏也很難過，她彎腰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可穆沈，你要知道，繼續留在我身邊，你永遠都只是個侍衛。”
穆沈埋著頭嗚咽道：“只要能跟隨殿下，別說是侍衛，就算當個端茶送水的仆人，我也……”
“那你也就永遠贏不了黎奐，你甘心嗎？”
“……”
穆沈當然是不甘心的。
但他不明白，為什麽想要贏，和想要留在主人身邊，忽然變成了這樣一個兩難的選擇題。
葉莎長長嘆息，“北宸禁衛早已不覆過去的光榮了，貴族子弟們聚在一起，攀比家世，欺軟怕硬，他們在你面前恭維你，說盡好話，只因為你是穆宣公的子侄，是貴族派的代表，待在這樣的環境裏，到最後你會看不清真正的自己……今天的對戰之後，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想清楚自己究竟要做個什麽樣的人。”
穆沈一言不發。
理智告訴他，皇女說得沒錯，這些問題確實存在……
但仍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緊緊抓住他的四肢百骸，讓他的心一片冰冷，難以呼吸。
葉莎溫和地嘆息，並不想逼得太急，輕聲道：“我有個任務要讓你去辦，等我們的談話結束，你就回雷柏星去，跟雷嘯鳴接頭，他會幫你辦理新的身份，告訴你該做什麽。”
“可我……”
葉莎輕拍穆沈的肩膀，“除了你之外，沒有其他人能接手這個任務了，而這件事，對我非常非常重要，穆沈，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穆沈頓了頓，葉莎語氣裏的誠懇，令他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只能埋著頭，竭力忍著哽咽，帶著一絲希望祈求，“那，我還有回來的一天嗎？我完成任務之後，還有沒有機會回到您身邊？”
葉莎認真地直視他，“我時刻期待你的回歸，我也相信，等你回來的時候，會是一個與現在完全不同的穆沈。”
穆沈終於放下掩面的手臂，擡起頭來，眼眶通紅地望著葉莎。
他艱難地調整氣息，喉嚨沙啞，“殿下別騙我，我會當真的。”
葉莎失笑搖頭，“我應該不是個隨口撒謊的騙子。”
“好，我去。”
隨著斬釘截鐵的應答，穆沈擡起手，反托住葉莎的手掌。
他原本想要吻葉莎的手背，但葉莎沒有戴手套，直接的碰觸恐怕會讓皇女感到冒犯。
穆沈克制住了那沖動，幾秒的停頓後，他垂下自己的額頭，輕碰葉莎右手中指的第二指節。
他的額頭滾燙，葉莎也能感受到那溫度。
“殿下需要我做什麽？”
葉莎卻說：“這就是我要強調的事情了，穆沈，你此行的任務充滿危險，第一目標，是要活下來，千萬不要以身涉險。”
穆沈定定地凝視她，“……我會的，為了能夠再次見您、向您覆命，我怎麽都會保住自己這條命。”
“那麽第二件事是，去查一個人。”
“誰？”
“信息傳輸有漏洞風險，去給我找紙筆來。”
穆沈試著打開房間裏的桌櫃抽屜，找到了紙和筆，又從桌上拿了本硬皮書當墊板，葉莎靠著這些東西，迅速在紙上畫出輪廓。
“這是……一根項鏈？”穆沈站在床側，逐漸看出了端倪。
繪畫畢竟是皇室教育的必修課程，葉莎畫功基礎很好，無論是先前給希文利看的蟲族，還是眼下畫的項鏈，全都活靈活現，幾同實物。
紙上正是上一世穆沈死前，交給葉莎的銀鏈，墜子是薄薄的金屬圓片，正面有陰刻的數字“017”。
葉莎將畫好的速寫遞給穆沈，沈聲交待：“這是唯一的線索，你要做的，就是找到這根項鏈的主人，查他是誰，做什麽，家裏幾口人，社會關系如何，經濟狀況如何，手下有多少人，甚至是他祖宗十八代，我全都要知道。”
穆沈將畫紙悉心折起，小心地收入制服胸袋，“是，我明白了。”
葉莎點點頭，又一次強調，“這個人非常危險，我不清楚他實力究竟怎樣，但你一定不是他對手，切記，千萬！千萬不要和他正面交手！我只需要你暗地查證，一旦遇到危險，立刻向帝國情報局求援。”
“是。”
穆沈聽出了葉莎語氣裏的擔憂，他卻為這份擔憂感到無比的快樂，那說明，自己在主人心目中，依舊是有份量的。
“最後，在你離開期間，有一件事希望你能認真想一想。”葉莎看著穆沈，繼續道，“我和穆宣公終究立場不同，說不定有一天就會為敵，是要為我效力，還是要為家族盡忠，我給你考慮的時間。”
像是葉莎說了什麽有趣的話，穆沈咧嘴笑出聲來，盡管他雙眼還赤紅著，卻已經恢覆了慣常的口吻。
“殿下說得也實在太晚了，這個問題，我在成為北宸禁衛的第一天，就已經想好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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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宣公府沒有舉辦公開葬禮。
帝國人關註著蟲族戰爭, 穆宣公關註著權利更疊，一個年輕貴族的死亡，是那段時日裏最不重要的小事。
最後, 一個平常的晴天, 穆沈被草草埋葬，在場的只有葉莎, 和已經成為皇後的穆佳玟。
“雖然穆沈是我族弟，但我們從小就不親近, 路上碰面也都當做沒看到對方, 比陌生人還要冷淡。”
穆佳玟不停抹著眼淚，“可今天，看著他的人生這樣落幕, 為什麽我會這麽難過。”
葉莎凝視著剛剛修建好的墳塋, “我們最近經歷的葬禮，已經太多了。”
“莎莎，我很擔心……”穆佳玟握緊葉莎的手，雙眼盈淚, “葉離決心要去前線，我勸他了，可他怎麽都不聽。你說，他又不擅長軍事，去那能做什麽？可是……莎莎, 你最懂你哥哥, 能不能幫幫我？”
“哥哥已經是皇帝了, 親征有特殊的意義。”葉莎長長嘆息, “全人類都在惶惶不安，迫切需要一場勝利, 我們無法阻止，只能期盼他平安歸來。”
穆佳玟哭得更兇了，“沒有別的辦法了麽？孩子還那麽小，葉離要是有個什麽，我真的……”
葉莎沒有回答，沈默地彎下腰，將手裏的鮮花放在穆沈墳前。
她不知道該怎麽勸說驚懼的皇嫂，畢竟連她自己都那麽害怕。
果然，在漫長而又痛苦的擔憂中，惡兆應驗。
剛剛失去旻帝的帝國，在極短的時間內，又失去了第二位領袖。
……
……
葉莎又醒了。
房間內燈光柔和，她剛剛撐開眼皮，眼前一片朦朧。
“醒了，終於醒了。”
耳邊響起林雨大喜過望的聲音，葉莎下意識去看他，“小霖？”
林雨急忙道：“我在，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身上沒什麽力氣。”
葉莎撐著身子坐起，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先前的醫療室了。
這裏是一間臥室，空間寬敞，卻沒幾件家具，只有一張沙發、一個茶幾、一個衣櫃、一個模擬訓練艙，還有葉莎正躺著的床。
裝潢都是冷硬的鐵灰色，沙發是黑的，茶幾是黑的，整個房間只有床上的三件套是柔和的米白色。
林雨和賀舒正陪在床邊。
“這裏是元帥閣下的房間。”賀舒低聲道，“滄瀾艦是戰艦，沒有客房，除了元帥的臥室，就只有軍官單間和士兵宿舍了，那些地方都不適合殿下。”
葉莎身上都是冷汗，她想起身，但腦內陡然躥升眩暈，動作一僵。
林雨連忙扶著葉莎躺下，往她身後塞了個靠枕，“你已經睡了一天了，按理說麻藥的量應該只能維持半小時，誰也沒想到你會睡這麽久。齊禦醫也被嚇得不輕，現在正在召集專家會診，你要是再不醒，帝都星恐怕就會派專員過來了。”
“我做了一個夢，很長的夢。”葉莎低低嘆息，“就跟上次一樣。”
賀舒彎著腰，又在安裝她的探測儀，“多夢是精神壓力的具現，殿下最近思慮太多麽？您有必要好好休息。”
她將探測頭貼在葉莎鬢邊，酥麻的電流流竄入皮膚。
這次葉莎終於聽到了Starry久違的聲音。
“現在帝都星標準時間11月28日，淩晨03：31，殿下晚上好，很榮幸再次為您服務。”
雖然更換了超腦芯片，但只要連通宸宇中樞，AI就會自動同步先前數據，所以這還是原來的Starry。
葉莎手術後的額頭，在療愈艙的治療下，也沒有留下一丁點疤痕。
然而葉莎僅是坐著，卻也覺得異常疲憊，思維和身體都遲鈍緩慢，如同剛剛經歷了一場艱苦的跋涉。
葉莎看著林雨，緩慢地問：“穆沈在哪裏？”
“他……就在外面。”林雨低低嘆氣，“我本來讓他去休息，但他堅持要在門口守著。”
“叫穆沈進來吧。”葉莎虛浮地說，“你們都先出去，我有話單獨跟他說。”
林雨知道葉莎的性格，不是要緊事她不會這麽嚴肅，因此沒有反駁，只帶著賀舒離開房間。
片刻後，腳步又在房間中響起，那聲音沈重躊躇，隔著很遠就停下。
葉莎微微擡頭，語氣聽不出喜怒，“為什麽站那麽遠？走近點，我太累了，沒辦法大聲跟你說話。”
腳步這才繼續慢慢靠近，直到床前。
“殿下……”
穆沈的喉嚨異常沙啞，他還是竭力維持著站姿，挺胸、背手、擡頭，但肩膀卻在微微顫抖。
今天在場的，除了楓亭和滄瀾的人員外，還有不少北宸禁衛、隨行記者，相信這件事很快就會傳揚出去，最後變成黎奐的又一戰績。
而他穆沈，則會成為那戰績新的墊腳石。
穆沈恨得幾乎把拳頭捏碎。
葉莎靜默了片刻，雙眼註視穆沈，目光沈靜如海，“你要哭了嗎？”
穆沈臉上的肌肉都開始抖動，片刻後，又被巨大的毅力控制住。
他重新擡起頭，“沒有，殿下。”
葉莎卻笑了笑，“想哭也沒關系，畢竟我們之後很長時間不會再見面了，作為告別哭一哭，也沒什麽的。”
聽到葉莎的話，穆沈如遭雷擊。
他無法控制地後退一步，似乎不敢置信，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瞪得大大的。
沈默了好半天，眼看葉莎也不說話，穆沈嘴唇蠕動著，懷抱一絲僥幸，期待自己只是聽錯了，掙紮地問：“殿下……您剛剛說什麽？我……我沒弄明白……”
葉莎便平靜地重覆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待會兒你離開這個房間後，我會下令解除你北宸禁衛的職務。”
穆沈茫然地看著她，那雙漂亮的鳳眼中，驟然浮現水光。
“您不要我了嗎？”
可看清葉莎肅穆而冷靜的神情，穆沈明白了，這不是壞心的主人又在跟自己開玩笑。
葉莎是在以皇女的身份下令。
噗通一聲悶響，穆沈雙膝彎折，跪在了床前。
“殿下！您別趕我走！我知道自己犯了錯！因為失敗玷汙了您的榮光……您怎麽罰我都可以！我會努力變得更強，直到有一天能替您征戰星海，我一定會實現的，我以性命向您發誓！殿下，您別不要我，求求您了……”
穆沈埋著頭，用手袖飛快擦過雙眼，可還是有無數灼熱的液體，正無法控制地奪目而出。
他只能反覆擦，反覆擦。
最後以手臂掩面，跪在葉莎床前，無聲地抽噎。
葉莎看他這副模樣，心裏也很難過，她彎腰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可穆沈，你要知道，繼續留在我身邊，你永遠都只是個侍衛。”
穆沈埋著頭嗚咽道：“只要能跟隨殿下，別說是侍衛，就算當個端茶送水的仆人，我也……”
“那你也就永遠贏不了黎奐，你甘心嗎？”
“……”
穆沈當然是不甘心的。
但他不明白，為什麽想要贏，和想要留在主人身邊，忽然變成了這樣一個兩難的選擇題。
葉莎長長嘆息，“北宸禁衛早已不覆過去的光榮了，貴族子弟們聚在一起，攀比家世，欺軟怕硬，他們在你面前恭維你，說盡好話，只因為你是穆宣公的子侄，是貴族派的代表，待在這樣的環境裏，到最後你會看不清真正的自己……今天的對戰之後，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想清楚自己究竟要做個什麽樣的人。”
穆沈一言不發。
理智告訴他，皇女說得沒錯，這些問題確實存在……
但仍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緊緊抓住他的四肢百骸，讓他的心一片冰冷，難以呼吸。
葉莎溫和地嘆息，並不想逼得太急，輕聲道：“我有個任務要讓你去辦，等我們的談話結束，你就回雷柏星去，跟雷嘯鳴接頭，他會幫你辦理新的身份，告訴你該做什麽。”
“可我……”
葉莎輕拍穆沈的肩膀，“除了你之外，沒有其他人能接手這個任務了，而這件事，對我非常非常重要，穆沈，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穆沈頓了頓，葉莎語氣裏的誠懇，令他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只能埋著頭，竭力忍著哽咽，帶著一絲希望祈求，“那，我還有回來的一天嗎？我完成任務之後，還有沒有機會回到您身邊？”
葉莎認真地直視他，“我時刻期待你的回歸，我也相信，等你回來的時候，會是一個與現在完全不同的穆沈。”
穆沈終於放下掩面的手臂，擡起頭來，眼眶通紅地望著葉莎。
他艱難地調整氣息，喉嚨沙啞，“殿下別騙我，我會當真的。”
葉莎失笑搖頭，“我應該不是個隨口撒謊的騙子。”
“好，我去。”
隨著斬釘截鐵的應答，穆沈擡起手，反托住葉莎的手掌。
他原本想要吻葉莎的手背，但葉莎沒有戴手套，直接的碰觸恐怕會讓皇女感到冒犯。
穆沈克制住了那沖動，幾秒的停頓後，他垂下自己的額頭，輕碰葉莎右手中指的第二指節。
他的額頭滾燙，葉莎也能感受到那溫度。
“殿下需要我做什麽？”
葉莎卻說：“這就是我要強調的事情了，穆沈，你此行的任務充滿危險，第一目標，是要活下來，千萬不要以身涉險。”
穆沈定定地凝視她，“……我會的，為了能夠再次見您、向您覆命，我怎麽都會保住自己這條命。”
“那麽第二件事是，去查一個人。”
“誰？”
“信息傳輸有漏洞風險，去給我找紙筆來。”
穆沈試著打開房間裏的桌櫃抽屜，找到了紙和筆，又從桌上拿了本硬皮書當墊板，葉莎靠著這些東西，迅速在紙上畫出輪廓。
“這是……一根項鏈？”穆沈站在床側，逐漸看出了端倪。
繪畫畢竟是皇室教育的必修課程，葉莎畫功基礎很好，無論是先前給希文利看的蟲族，還是眼下畫的項鏈，全都活靈活現，幾同實物。
紙上正是上一世穆沈死前，交給葉莎的銀鏈，墜子是薄薄的金屬圓片，正面有陰刻的數字“017”。
葉莎將畫好的速寫遞給穆沈，沈聲交待：“這是唯一的線索，你要做的，就是找到這根項鏈的主人，查他是誰，做什麽，家裏幾口人，社會關系如何，經濟狀況如何，手下有多少人，甚至是他祖宗十八代，我全都要知道。”
穆沈將畫紙悉心折起，小心地收入制服胸袋，“是，我明白了。”
葉莎點點頭，又一次強調，“這個人非常危險，我不清楚他實力究竟怎樣，但你一定不是他對手，切記，千萬！千萬不要和他正面交手！我只需要你暗地查證，一旦遇到危險，立刻向帝國情報局求援。”
“是。”
穆沈聽出了葉莎語氣裏的擔憂，他卻為這份擔憂感到無比的快樂，那說明，自己在主人心目中，依舊是有份量的。
“最後，在你離開期間，有一件事希望你能認真想一想。”葉莎看著穆沈，繼續道，“我和穆宣公終究立場不同，說不定有一天就會為敵，是要為我效力，還是要為家族盡忠，我給你考慮的時間。”
像是葉莎說了什麽有趣的話，穆沈咧嘴笑出聲來，盡管他雙眼還赤紅著，卻已經恢覆了慣常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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